“黑怀德在村里住下,和别人没有来往,也不希求什么帮助。他的脸像一块磐石,没有笑,也没有哭。他整天在地里受苦,回到村里,又如同一座泥菩萨,真比一头驴子还沉默。这样,我们也没有放松过,逼得他不敢随便抬一筐垫圈土,也借不出一双筷子。若不叫这么一个倔强汉子,恐怕早就想到埋在坟里,比活在世上还强呢!
“这位老人死了之后,他仍然种着那片地。这五垧地,说来并不强,我们想:‘他怎么能在这里生活下去呢?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?’后来,我们打听出来,他是后乡人,离我们这里三十里路。他本是三辈子揽工汉,人口稀少,最后只剩下他一人,于是上两辈子拖下的债,就全堆在他一人身上了。受苦人都知道,丰年自然是财主们的丰年,跌了年景,自然又全背在穷人身上。丰年不是年年有,遇到年景,穷人先是借粮拖租子,最后是典地卖地,弄得满身债务,两手空空。在旧社会里,不知有多少人,像这样由有土地变成没有土地。黑怀德正是这种人,他欠下地主的债和租子,数也数不清,因此,他才由后乡搬到这里来。